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瀏覽文圖/應(yīng)志剛
生活在大山里的人,自小有種與生俱來的優(yōu)越感,無關(guān)名利,只是一種純粹的,屬于男人的勇氣和智慧。
如果你狩過獵,撒過網(wǎng)捕過魚,與猛獸面對面地對峙過,那種腎上腺涌動的快感,會伴隨你的一生,并順著基因流淌下去。
探訪塔河十八站鄂倫春民族鄉(xiāng)之前,雖然已知他們早就下山定居,但腦子里依舊揮之不去這樣的畫面。
男人們駕著馴鹿,或是騎著高大威猛的馬匹,疾馳在茫茫林海,一群獵狗緊隨其后,對狍子群展開圍獵。
男人在馬背上挺直了腰身,兩腿緊緊夾住馬肚,腳踩馬鐙,彎弓搭箭。箭簇齊發(fā),獵物應(yīng)聲倒地,嘴角呼出渾濁垂扎的熱氣,獵狗狂吠著沖上去,向主人捷報(bào)收獲的歡歌。
勇士們勒馬駐足,摘下厚實(shí)毛皮制作的帽子,沉靜的目光掠過叢林。有雪花,從天而降。
由樺樹的枝干與樹皮搭建的“仙人柱”里,額尼阿(母親)穿著狍子皮做的“蘇恩”,坐在床上,附身呵護(hù)著咿呀學(xué)語的孩子。
她哼著優(yōu)美動聽的“贊達(dá)溫”,講述著關(guān)于叢林的故事。孩子被包裹在野獸毛皮制作的褥子里,黑亮的眼睛閃著晶瑩的光,他似聽懂了,伸出手去撫摸額尼阿光潔的額頭。
額尼阿總是忙個不停,哄睡了孩子,她又拾起沒有完工的一件“蘇恩”,在衣袖和開襟繡起了云卷和鹿角。
寓意著吉祥與美好的圖案,是這個女子對家庭的祈福。
天邊的光漸漸淡去,在制作晚飯之前,女人又跪坐在神像前虔誠地禱告。
神像是松木雕刻的“阿嬌如博日坎”,這是他們的祖先神。
女人禱告著,祈求自己的男人打獵平安歸來,也祈求祖宗在天之靈,護(hù)佑襁褓里的孩子,日后也成為頂天立地的林海英雄。
這里是塔河,一個叫做十八站的地方,因清光緒年間從墨爾根(嫩江)至漠河建30個驛站中的第18個驛站而得名。
這也是中國最北部地區(qū)首個發(fā)現(xiàn)的舊石器時(shí)代遺址。
占有全國鄂倫春族人口14分之一的十八站,雖然只有500多鄂倫春人,卻是我國最大的鄂倫春民族鄉(xiāng)。
十八站山多、林密、水草豐盛,有呼瑪河、疙瘩干河、依沙溪穿境而過,盛產(chǎn)狗魚、鲇魚、細(xì)鱗魚、哲羅魚、重唇魚、大馬哈魚等名貴冷水魚。
山里生活著熊、犴、鹿、狍、獐等十幾種珍奇名獸,林子里茂密生長著黑木耳、蘑菇、猴頭、靈芝等山珍。
狩獵,是鄂倫春族人生存的需要,一年四季他們都游獵在茫茫的林海。
因?yàn)榱种忻懿己恿?,除了馬和馴鹿、雪橇,樺皮船也是鄂倫春人常用的交通工具。
兩頭尖尖在河流中快捷行駛的樺皮船,不用一顆鐵釘、一段鐵絲,一切取自樟松和樺皮,一個人就能扛起來。
鄂倫春人離不開樺樹,住宿的“仙人柱”是用樺樹搭建的,日常家用的簍子、箱子,也來自樺樹。
在林間游獵的男人,渴了累了,用獵刀在白樺樹上割一道口子,淌出的汁液清潔甘甜,既解渴又解乏。
鞣制過后的樺樹皮,像皮毛一般柔韌,這是心靈手巧的鄂倫春女人必須掌握的絕活,你或許不曾想到,鄂倫春人衣服上的紋飾,很多都是用樺樹皮縫制上去的。
世代生活在山林里的鄂倫春人,對萬物充滿了敬畏。
他們敬畏并崇拜自然,崇拜圖騰,崇拜祖先,天空大地、日月星辰、風(fēng)火雷電,都被他們雕刻在樹木、獸皮,乃至使用的器具之上,隨時(shí)可膜拜,隨時(shí)可祈禱。
鄂倫春人雖然沒有文字,但一切都涵蓋在圖騰里面。
他們有可與天地溝通交流的“薩滿”,有專司狩獵的“札奇?達(dá)列”,有掌控人畜疾病的“吉雅奇”,有賜福吉祥幸運(yùn)的“昂難卡坦博日坎”……
在神圣的薩滿山,一棵高大松樹的樹干上,有獵刀雕刻的神像,鄂倫春人說,這是他們的老薩滿選定的山神“白那恰”,護(hù)佑著鄂倫春人年年月月風(fēng)調(diào)雨順。
披星戴月,男人們滿載而歸。村落里的人們跳起了“依和訥嫩”,手拉手圍著打獵歸來的勇士,躍動著歡快的舞姿,感恩上天和這片土地帶給他們豐衣足食的生活。
夜幕深沉,孩子們還不愿散去,他們圍著篝火,聽族里的老人說唱“摩蘇昆”(民間故事),講述著民族久遠(yuǎn)的歷史,傳頌著屬于這個民族的“莫日根”(獵手)的英雄故事。
如水的夜涼,呼瑪河靜靜流淌,帶著大興安嶺的神秘走向遠(yuǎn)方。人們仰望星空,白樺林發(fā)出娑娑的聲響。
鄂倫春人相信,這是山林里的諸神給予這片土地,和生活在這片土地的人們,美好的賜福。